章中林 文/图

　　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着，灶膛里的火映得墙壁红彤彤的，锅里发出嗞啦啦的声音。母亲系着青色的围裙，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她顾不上，锅铲在锅里利索地翻动着，就像一尾鱼。那柴火的味道，那菜油的香气，挑拨着我那敏感的味蕾，妈，你炒萝卜干！一声吆喝，人却醒了，原来清梦一场，很是失落。三年没回家了，我知道自己又在想家，又在想念那只属于母亲的味道。

　　小时候，母亲到田地里劳作，总把我背在背上。手上忙不停，还怎么照顾我呢？母亲笑，一到背上就睡，你打也打不醒。我真有这样怂吗？我不知道，但母亲的发香却烙在心上。那时，家境窘迫。母亲的头发干燥发黄，却只能用头油来抹。头油没有兰花的幽香，没有栀子的浓香，它是那种安静的淡香，悠悠的，浅浅的。像什么呢？我曾经试图用比喻来形容。说它像风，却又有淡雅的香味；说它像茉莉，却又有入心的钻劲。看我这样费尽心思地揣摩，母亲摇摇头，说，别矫情了。就是头油，能像什么。是啊，它就像门前的一棵草，地里的一棵稻，有什么必要去横竖比较呢？水，平淡；土，寻常；但不正是它们，我们才生活得踏实安心吗？母亲的头油就是水，是土，因此我一闻到它就心安了。

　　小时候的我体弱多病。六七岁了，母亲还把我抱在怀里。母亲的怀抱是我最幸福的地方。我往母亲怀里钻，她就会把自己带在身边充饥的荠菜饼子或者山芋角塞到我的嘴里。这饼子被汗浸透，散得没了形象，但是我却吃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地对着逗自己的母亲傻傻地笑。母亲到现在都说我黏人、憨。

　　渐渐长大，我不再腻在母亲的背上，不再钻进母亲的怀里，但是我的胃却被母亲抓住了。那些岁月生活艰难，但因为有了母亲的一双巧手，我们并没有吃多少苦。三月三的小蒜耙、荠菜饺；五月端午的咸鸭蛋、槐花饼；八月中秋的糖炒板栗，桂花糕……岁末的美味更多，什么蚕豆酱、豆腐乳，什么腌辣椒、麦芽糖，什么山芋角，炒花生……没有一样没有母亲的味道，没有一样不融进了母亲的热爱。

　　时光就像大浪淘沙一样，最是无情。母亲老了，我也不再年轻，但是那过去岁月中的时光，点点滴滴都落进了记忆的深处，一直占据着我的心，从未因为时光的流逝而褪色，反而历久弥新，愈来愈清晰。

　　一年一年的，母亲的味道深入到了我的每一个细胞里，成了最强烈、最醒目的记号。现在，我虽然在千里之外，但是母亲的味道却像洪水一样泛滥在我的心底，让我沉迷其中而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