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是母爱让娜仁花走过坎坷电影路
■小时候,她曾得重病差点夭折,所以她想当医生。
■13岁,她被选演《战地黄花》,中学没毕业便到歌舞团当舞蹈演员。19岁,她演《乳燕飞》一举成名。她体验体操运动员训练,累得她曾经“罢练”。
■她演《湘女潇潇》获金鸡奖最佳女主角提名,她放弃与刘晓庆角逐金鸡奖最佳女主角。演艺事业正旺时,她急流勇退考上电影学院,后留校任教。
之后,到英国留学深造。
在2011年,演艺圈内最大的赢家莫过于凭借电影《额吉》连夺中国电影华表奖和金鸡奖两座影后奖杯的著名演员——娜仁花。
当娜仁花手捧金鸡奖杯,动情地说出:“《额吉》是一部呼唤大爱的影片。因为爱是人类永恒的主题,永恒的力量。不管是哪个时代,人类的发展都需要爱的力量,都需要道德的力量。我们的社会需要爱,我们人与人之间需要爱,呼吁我们的电影人多拍爱的影片”的时候,相信不仅是电影人,每一位观众也都会为之动容。
是电影选择了娜仁花,从当年初涉银幕的《战地黄花》,到一夜让她家喻户晓的《乳燕飞》,从25年前与金鸡失之交臂的《湘女潇潇》,再到25年后的《额吉》金鸡封后。当娜仁花再次走到自己演艺事业新的顶点的时候,她平静地用了三个字概括了这么多年的人生境界和艺术追求——“向里求。”她说:“这也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大的一笔人生的财富。”三个半小时的采访,笔者虽然只是记录了这位双料影后三十多年演艺道路上的点滴片段,但当“向里求”这三个字如一根丝线般地将这些片段串联在一起的时候,你会发现那不再是一个个仅仅在她脑海中闪回的零散记忆,而是又一部充满着生命的坚忍和善与爱的人生大片。
儿时梦 她要做个医生
梦破碎 13岁开始当演员
“娜仁花”,蒙语意为向阳花。就像向阳花一样,娜仁花不仅拥有一个美丽的名字,而且拥有一张像花一样美丽的面容。生活在内蒙古锡林浩特的娜仁花当年不仅是校花,甚至堪称锡林郭勒盟的盟花,在当地很有名气。每逢赶上重大的活动,上台献花的那个小姑娘一定是娜仁花。
1976年的暑假,13岁的娜仁花从学校回到家中,还没过上几天的假期,就稀里糊涂地被人叫走了,说是去拍电影。
原来,北京电影制片厂要拍《战地黄花》,缺一个饰演小孙女的演员。那时候拍部电影是很难的,电影厂一年也就拍几部。当演员就更难了,即便是演小孙女这个小角色,都要电影厂厂长过目、试戏、审批。“当时有很多的小演员都被淘汰了,而且电影已经开拍了,但是演小孙女的人选还没有定下来。”正当摄制组来到锡林郭勒盟一边拍摄一边物色小演员的时候,当地人向电影厂厂长推荐了娜仁花。“我们这个地方有个漂亮的小姑娘。”
娜仁花说:“那个时候我的家乡没有电视,更不知道电影是何物。对于拍电影完全没有概念,还能当演员吗?”回忆起当年的那段经历,娜仁花记忆犹新,“反正去了就去了,没想到一试片,居然就定了我。在别人看来很不容易得到的事情,到我这里就是这么一个很简单的过程。”娜仁花说。
想必看过《战地黄花》的观众一定会对那个在篝火边头戴红纱巾的美丽的小姑娘有着深刻的印象,而那正是娜仁花人生第一次拍摄电影。电影拍完之后,不少人都说,成就了一个演员,就是少年娜仁花。但是娜仁花可不这么想,反而觉得很遗憾。“1976年8月开始进组拍戏,一直到1977年的6月才拍完回来,将近一年。等自己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同学们都开始准备考学了。然而自己的功课都跟不上了,回不去学校了。”娜仁花开始面临人生的第一次选择,一个是去内蒙古锡林郭勒盟的歌舞团做舞蹈演员,另一个是去内蒙古艺校做舞蹈演员。为了能离家近点,她选择了歌舞团。她说:“当时,无论哪种选择,自己心里其实都特别不情愿。自己的梦想是做一名医生,根本没想过要去做演员。还是想上学,而且当时自己的学习成绩非常好的,是学习委员、班长,所以很不甘心但又无比遗憾,特别不情愿地去了歌舞团。”有一次,歌舞团在台上表演的时候,台下坐着学校的老师,老师不禁叹息地说:“娜仁花这孩子,可惜了。”听到这句话,娜仁花伤感地说:“下辈子,我要做个医生。”
电影选择她 19岁演《乳燕飞》
体验体操运动员生活
娜仁花说:“是电影选择了自己。尽管当年有着不情愿。自己的演艺生涯与其他人不一样,有那么一段时间,自己并不情愿。但是既然选择了我,我就会不断地调整自己。”以至于在她19岁接拍《乳燕飞》的时候,已经认为是自己命好了。
1979年,电影《乳燕飞》寻找女主角尚小立的扮演者。而在歌舞团已经磨炼了半年多的娜仁花再次走进了导演孙敬的视野。在歌舞团打下的身体基础也为扮演这样一个体操运动员提供了保证。但是,娜仁花没有想到的是,等待她和她的小伙伴们的是长达半年的体验生活和艰苦的体操专业训练。
娜仁花说:“那六个月,我们就住在广西体工队,七个小伙伴中有四个曾经练过体操。而自己和另外两人却没有练过。自己因为是女主角,成为队里唯一一个晚上还要加练的人。”上几代的中国电影人都非常看重表演前实地体验生活,但是有时候他们确实要遇到常人无法想象的困苦。
娜仁花说:“早上五点起床去跑步,跑完回来吃早饭,八点整进体操馆训练,一直练到中午十二点。吃完午饭睡觉,午休后,两点又去练。下午五点回来吃晚饭,晚饭后还得去上表演课。”这就是当年娜仁花她们一天的作息时间表。
娜仁花说:“我记得每天都是国家队教练带着我们训练。有时候,我们会和广西体操队的小运动员们在一个馆里训练,时不时地会听到他们的教练员‘训斥’他们,你们看人家,她们是拍电影的人,还这么刻苦地加班加点地训练,你看你,怎么还不抓紧练?”为此,娜仁花偷偷地笑过。但更多的时候,艰苦的训练会让汗水和泪水与这群女孩子朝夕相伴。娜仁花说:“当时训练特别苦,教练对我也特别狠,我是唯一一个体重永远是往下掉的。小孩都贪吃,我们的伙食又好。当时我们每天过秤。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赶紧往厕所跑,特别希望能轻一点。如果你的体重今天重了,那就意味着你今天中午不能吃饭,而且你要穿上不透气的塑料裤,去操场跑步。跑完回来还要到海绵坑里一闷。等到这样一通下来,再解开塑料裤的裤腿,就会看到鞋里面全是汗水。”
孩子就是孩子,会耍耍小孩子脾气。终于有一天中午,孩子们全体“逃”走了,全都钻进了海绵坑里不出来。后来还是教练找到了导演求情:“不能再让她们练了,再练她们就受不了了,她们不是来干这个的,她们是来拍电影的。”
现在再说起这段经历,娜仁花会很开心:“那时候拍戏体验生活太重要了,而你得到的收获也就不一样。演完《乳燕飞》之后,很多人甚至怀疑我是从体操运动员转行做演员的。”而也正是有了实实在在的体验生活,这部电影一上映,让大家一下就记住了尚小立,而娜仁花也在一夜之间成为了当时中国家喻户晓的明星。
考上电影学院 再到英国留学
放弃与刘晓庆角逐金鸡奖
拍完《乳燕飞》之后,娜仁花就正式成为当时最热门的单位——西安电影制片厂的演员了。与此同时,炙手可热的星气更让娜仁花片约不断。也许在现在人眼中,一个演员同时接几部戏算不了什么,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娜仁花是国内唯一一个同时接拍三部戏的演员。用时下的话说,是打着“飞的”转战于北影、上影、长影三个摄制组。这在那个年代,绝对是不得了的事情。但是,1981年拍摄的《马可·波罗》和1985年拍摄的《大地之子》两部电影却让娜仁花重新萌生了上学的念头。
“在出演《马可·波罗》的时候,自己连英文的ABC都不知道。我的台词全是英若诚老师教的。而在《大地之子》中,自己要从18岁演到40多岁,剧中人物经历了当年反右、离婚等等。那时自己连恋爱都没有谈过,虽然看剧照挺像剧中人物的,但是内心真的很苍白。那个时候,我就想,我要是做演员,就必须要去学习,我已经不会演了。”
于是,当娜仁花把准备考电影学院的想法跟电影厂厂长说了之后,他惊讶地表示:“啊? 你怎么会这么做。你现在这么火(那时候不叫“火”),有这么多戏等着你。”“其实我也知道,当时中国特别出名的演员屈指可数。但自己决心已下,并利用半年的时间,找了三个老师,恶补语文数学英语。然后特别认真地去参加了电影学院的考试,并且成功地拿到了电影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娜仁花自豪地说。
没想到,上了电影学院以后,倒让娜仁花困惑了起来。娜仁花说:“自己从小就出来拍戏,在剧组里总是和大人们待在一起,其实感觉很不舒服,就想回到学校,和同龄人在一起。然而,到了电影学院发现,完全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同学们都把你当做小明星,就连老师也都把你当明星。学校也把你当明星,所以那时候在电影学院也挺孤独,挺痛苦。但是自己在学校时是特别好的学生。有两三年的时间,每天早上五点半起来去学英文,各门功课都5分。”娜仁花自我解嘲地说。娜仁花说:“我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地去学习,好好充电,因此学习很刻苦。到了最后,老师和同学们也开始慢慢地接受了我这个人。原来我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是一个膨胀的小明星,而真的是个很纯朴很‘落地’的一个孩子。”
1986年,娜仁花在大学的最后一年,参与拍摄了谢飞导演执导的电影《湘女潇潇》。就在影片拍摄结束后不久,同学们面临毕业的时候,时任北京电影学院副院长的谢飞导演说了这样一番话:“娜仁花太适合做一个老师了。她身上有很多的品质,诸如,对艺术的执著,对表演的刻苦,真是应该做老师来传承给学生。”于是,娜仁花留在北京电影学院当上了老师,成为电影学院82级表演系唯一留校任教的人。
然而,就在这一年的后半程,一次重大的决定,让娜仁花与金鸡奖擦肩而过。而且当她真正捧起金鸡奖的奖杯的时候,时间却无情地走过了25个年头。
1986年下半年,娜仁花主演的《湘女潇潇》和刘晓庆主演的《芙蓉镇》都获得了当年金鸡奖最佳女主角的提名。在当时的背景下,娜仁花捧得金鸡的呼声最高,甚至有人认为是唾手可得。而娜仁花却做出了令所有人震惊的决定:放弃这个奖。
娜仁花说:“客观地讲,《湘女潇潇》这部电影在当时的确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对自己来说,算是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演员,是我演艺生涯的一个转折点,一个里程碑。我真是觉得有了这几年在电影学院的训练以后,自己第一次会塑造人物了,第一次演了一个跟我的生活距离那么远的女孩子。”然而,留校当了老师的娜仁花,也第一次感觉自己还是很嫩,一方面她自己的学识还无法传授给学生更多的东西。而另一方面,她觉得仅仅因为演了一个角色就拿奖,这样的荣誉来得太早了。于是,尽管当年有些人甚至都力劝她留下来等待领奖,但是,娜仁花还是毅然地远赴英国给自己充电去了。
演《额吉》前母亲去世 她曾想放弃
《额吉》是她演艺生涯顶点
之后的十年,娜仁花淡出了国人的视野,也不怎么接戏了。不过,她却在国外的学习工作中得到了相当充实的积累,而且在国外做导演和制片人的过程中,让她深切地感受到国外电影制作的先进而科学的理念,也从更多的方面让自己的表演才华更加充实。影片《额吉》的成功,就是最好佐证。难怪在娜仁花的手机里至今还保留电影学院副院长侯克明给她发去的一条短信:“你在《额吉》中的表演炉火纯青,达到了演员与角色的完美合体,是对我们电影学院表演学派的最完美的诠释。衷心地祝贺你在这纷乱的商业年代潜心创作达到这样难得的历史高度。”而用娜仁花自己的话来说:“《额吉》是自己演艺生涯的一个顶点,一部倾力之作。”
在2000年,娜仁花与宁才合作出演电视剧《静静的艾敏河》。而十年之后,这个故事再次被他们重新改编成了电影《额吉》搬上了银幕。提起出演《额吉》——一个看似重复的故事,一个看似重复的人物,娜仁花道出其中的感人的故事——
娜仁花说:“自己在国外生活了多年,每次想到国内最值得我留恋的是什么,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而在西方,这种人情会很冷漠。但是一次次的回国,我发现那些被我们珍视的、最珍贵的大爱在一点点地消失。人与人之间的那种爱在慢慢地被忽视。所以,在当今这样的社会里去呼唤一种爱,我觉得挺值得去拍的。”
不过,在电影《额吉》选择了娜仁花的时候,她曾经不想参演。这是怎么回事呢?娜仁花说:“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当时曾经找不到可以超越的角度。作为演员,我是很讨厌重复的。演完《天上草原》之后,自己已经不想再演类型重复的角色了。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在拍这部片子之前我的妈妈不幸去世了。这对我来讲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以至于自己无法调整过来,几乎就要放弃了。把母亲的后事全部安顿完了,离开拍只有一个星期,我觉得我没有时间调整我自己的感情。我是一个很专注的演员,我要全身心的投入。而我觉得当时的自己很脆弱,想到了放弃。但是我知道没有第二个人选,我要是撤走了,我认为是极不负责任的。后来也想到我的母亲也不希望我这么脆弱。但是当时真的是很痛苦,我觉得天都塌了,我撑不住了。后来自己咬牙坚持了,因为觉得母亲不希望自己这么脆弱。我告诉自己要坚强,并且把这种坚强转移到了角色身上。”
在金鸡奖的颁奖典礼上,娜仁花当天并没有刻意去准备获奖感言,但是她坦言:“我要是真得了最佳,我想我有资格站在台上说点我自己的心里话。这个角色有我自己的理想。如果说《额吉》是呼唤一种大爱,那我的发言可以算是这种呼唤的延续。我在想,如果当时站在台上只是在说自己的那一点点感受的话,无疑是在说‘小我’。你的磁场不大,只有你有一种宏愿,你想给别人的时候,你的磁场是大的。你说的话也是有感染力的,因为你不自私。”
母亲留给她的“一生财富”
母亲对她说,人要“往里求”
可以说,娜仁花从前经历过辉煌,现在也正经历着辉煌,但是她会坦诚地告诉你,自己不会因此而有些许的自我膨胀。“这可能跟我的个性有关,我本身就不是个膨胀的孩子,而自己能有这样的性格,跟自己的家庭教育特别是母亲的教育很有关系。我的家教挺严的,尤其是对女孩子就更严格,妈妈特别强调一个女孩的智慧和自我修养。她总是会对我说,人要‘往里求’。而自己的人生也正是在这三个字的影响下一路走来。妈妈一直强调的一个女孩子的内在的智慧,一个男孩子的内在的善良。最重要的东西是需要后天去补充的。所以我一点都不膨胀,我会一直往里看。”娜仁花说。
母亲对娜仁花的影响很大。也正因此,尽管常年奔波在外,但娜仁花与母亲的感情至深。还记得娜仁花小时候曾有个做医生的理想吗?那是因为娜仁花小的时候经常生病。曾经在一岁多的时候,她得了一场重病。那天,娜仁花躺在病床上,看到母亲坐在床边,一束阳光照过来,母亲却在哭泣,眼泪打在自己的脸上。那是自己对母亲最初的记忆,就像一幅油画。过了很多年,娜仁花向母亲提起此事,才知道,那次重病,差一点就让自己夭折了。
娜仁花说:“其实小时候最高兴的事情就是自己生病住院。这样,妈妈就可以请假陪着自己了。”她感叹现在的父母们忙于挣钱而忽视了和孩子在一起交流。“现在的孩子最需要父母和他们在一起,那才是最幸福的事情。自己并没有因为爸妈没给自己吃什么喝什么而感到遗憾,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跟爸爸妈妈在一起。1996年把父母接到英国和我住了一段时间。自己天天高兴得像小孩似的,好像又回到了童年。30多岁了,弥补了曾经幼小心灵中的缺憾。现在自己有了孩子,也会用很多时间跟他在一起,甚至周末绝对不会安排工作。要知道,我们对孩子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件事,也许会影响到他的一生,这可不是你拍一部戏能换来的。”
正是母亲的一句话,也让娜仁花对生命有了更高一层的理解。“母亲对我的要求很严格,但她不像别的母亲,没有太多的话。自己出名以后,很多家乡人都会对自己说,你不要忘本啊,你要记住你是蒙古族人。我会特别吃惊,我妈妈没这么说。我离开家的时候,母亲说了最重要的一句话,忘了你是蒙古族人,记住你是人。当时自己还很困惑,妈妈怎么这样,后来理解了。”
娜仁花说:“我妈对我说的话特别少,而且从来不说你必须怎么样,但她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你。比如说蒙语,我妈从来不和我说汉话,直到我到了英国请爸妈去英国。她还是说蒙语,打电话用蒙语,永远在说蒙语。母亲是个法官,完全听得懂汉语。但她从来没说过你不许忘了蒙语啊。她没有这样地教育我,但她是在做,在影响着你。忘了你是蒙古族人,记住你是人,其实给了我一种特别博大的东西。没有地域界限,我们都是人。这样一来反倒特别容易和别人沟通。”
母亲曾经对娜仁花说过一句蒙古族谚语: “宁可骨碎,不可名裂。” 娜仁花说:“这句话在小时候,给自己很大压力。曾经让我很在意别人怎么想我。但是这句话还是给了你很多自律的东西,在意你的行为,名誉还是很重要的东西。要做一个有修为的人,要学会‘向里求’,要与人为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