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 穿越中元节
2018-08-24
作者：□韩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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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不识字，看不懂表，她的时间走在院门口的杨树上。当树叶枯黄，落秃了顶，她就知道“鬼节”到了，该给外公、外婆和大舅上坟了。冥冥中，那些落叶，就像他们写给母亲的信笺。上面都说了什么呢？我一字不识。母亲认识，变得肃静而澄澈，如同一个孩子。
母亲说，外婆死时，她还紧抱着吃奶呢，拉都拉不开！她那么小，当然不记事，是大舅跟她说的。大舅也和我说过，他指着坟：叫姥爷、姥姥！你妈是吃她的奶长大的，你是吃你妈的奶长大的。那时懵懂得很，忽地笑了。那座坟真的像乳房，只是妈不吃一嘴泥才怪！
大舅也笑：“人老了，就像树叶一样，就会落，回到他们的故乡，回到爹娘的身边。”
我皱起眉头，问大舅：“姥爷和姥姥还不老呀，怎么也像树叶一样落了呢？”
大舅怔住，他从未想过。良久，他叹口气：或许爹娘的爹娘比我们更需要爹娘吧！
我点头，相信大舅。在我眼里，大舅就是一棵树，茁壮、挺拔、顶天立地。年岁渐长，才知道大舅并没我想象的强大。外公外婆早逝，他的努力、也只勉强够养活弟妹。当大姨、二舅和妈结了婚有了家，他也透支了时光，错过了成家，孑然一身，开始无家可归。
带母亲去二舅家一起上坟。母亲老了，平坦的水泥路，她都走得磕磕绊绊。
二舅也老了，眉眼间满是大舅的影子。他喊出孙子，都比他高了。他们聊天，我去大舅曾住过的地方。小时，那里就是百宝箱，养着鸽子、猫和狗，还有本被母亲撕掉头尾的小说，大舅帮我珍藏了多年。眼前，没有了房屋，没有了大舅的一丝痕迹，到处种满红薯、玉米和豆角。
大舅真的去了，放心去了，像落叶一样。在这里，他多余了，外公外婆更需要他。
大舅走得很安详。金黄的寿衣，裹着干枯的身体，安静得像一枚落叶。
一辈子，一抔土。大舅的坟挨着外公外婆，他终于回到了他爹娘身边。亲人喊他，他不出来；鸽哨喊他，他不出来；太阳喊他，他不出来；月亮喊他，他不出来……或许，那抔土里也有人喊他，他的舅舅、父母、外公外婆……在那里，大舅还年轻，从早到晚，忙里忙外。哎！哪怕到了另一个世界，大舅仍闲不下来，有那么多亲人要奉养。
外公外婆坟旁的树也老了，在秋风里点数着落叶。想起多年前，大舅带我上坟给我讲的故事：“树叶们保留着祖先的风俗习惯，每到深秋，他们穿着红色的衣服，或者穿着黄色的衣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后纵身一跳……回到他们最初的故乡。”
我问“那里面”的姥姥姥爷，大舅在那边好吗？该给他成家了，别总让他一个人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