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的水泥路
2016-10-31
作者:
来源:
林丹 文/图
美梦被门外一阵喧闹声扎醒。耳膜生疼生疼的,我颇有怨恨地拉开窗帘,想看清肇事者是谁。
窗帘扯开,刺眼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涌进来,我眯了一下眼,脖子凑到窗前向下看去。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
门口的水泥路已经变样了,原来苍白的面容现在露出一大片铁黑色,像犁铧翻过覆雪的农田。门前有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他手中拿着一架齐腰高的冲击锤,正“突突突”切割着水泥地面的边沿。
记忆中,门前这条小路已有十岁了。我所住的位置属于城中村,在城市的地位如同后宫的侍女,近得天威,难得天幸。随着城市的“胃口”越来越大,高楼的森林长得比四五月的油菜还旺。村里这条水泥小路禁得住风吹雨打,禁得住狗刨鸡抓,却禁不住四轮钢铁的频繁搓碾,渐渐地有了裂缝,有了疮疤一样的坑洼。
每天骑电动车出入,我都要绕开所有的坑洼,电动车头在手中左扭右扭,自己颇有周处水中搏蛟的感觉。
终于要修路了,我心中一阵兴奋。飞快地洗漱完毕,我随手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推门出去。站到老人面前,将手中的矿泉水递了过去。
老人愣了愣,随即憨厚地笑了,笑容像一块潮湿的树皮。他说了声“谢谢”,接过矿泉水,拧开瓶盖,只喝了一小口,对我讪讪地说,还有大半天,得省着点喝。我说家里还有,再拿两瓶。老人立刻摆手说,别别,我收了钱的。我明白老人的意思,他一定是觉得自己拿了工钱,再收别人的东西就不好了。
我打量着老人,他大概六十多岁,头发全白了,稀疏的白发就像严冬一蓬蓬的枯草。干瘦的身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脂肪。
我左右看看,疑惑地问,这么长的路,您一个人?他笑笑说,一个人就够了,有了机器,省事多了。以前,村里砸石头修江堤,我用的还是大锤。现在轻松多了!老人说着抹了一把汗。
您多大年纪了?我问。“六十五,打得虎!”老人自信地说。“该休息了。”我说。“闲不住啊!”老人摇了摇头,“忙了一辈子,突然休息,啥病都来了。况且,做点事,还能给家里多少挣点。儿子房贷很重,我能帮总得帮,帮不了了,就像这路一样,也到头了。”老人说完望着那半截已成碎石的路。
我心中一动,眼前的老人不正如这路一样?他们都默默为自己的亲人奉献了一辈子,有一口气,就出一份力。老人用坚硬的肩膀挑起了家庭的风风雨雨,老路用坚硬的脊梁挑起了小村的悲欢离合。家变大了,村变强了,他们,也老了。
我站在家门口,感觉自己的肩膀越来越沉重,我知道,我也是一条坚硬的水泥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