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英丽 文/图

　　二娘是我老家二叔的媳妇，平日里总是疯疯癫癫的，村里人都叫她傻二娘。二娘娶进门的时候并不疯癫，个子高挑，皮肤白皙，模样漂亮，又精明能干，家中里里外外收拾得整洁利落，村里人都羡慕二叔娶了个好媳妇。

　　二娘为二叔生了四个孩子：一个女儿，三个儿子。那时候家里穷，二叔除了会唱戏，根本没什么手艺，靠几亩薄田养活四个孩子特别艰难。家里米缸见底了，油壶里的油吃光了，二娘就跑回娘家找她的弟弟们去讨吃的。二娘的弟弟们是她一手带大的，如今都成了家，一个个日子过得还不错，只要二娘来了，弟弟们就知道二娘家里又揭不开锅了。临走时，二娘都会背着装满小米、白面的面袋子兴高采烈地回家喂她嗷嗷待哺的孩子们。

　　二娘的小儿子长到两岁时突然得了肺炎，找了好几个走江湖的郎中也不见好，病情反而越来越重了。二娘每天抱着孩子哭着到处求医，可终究没有医治好。小儿子出殡那天，二娘的精神就不对了，孩子已经下葬，二娘却还抱着孩子平日里枕的枕头到处藏掖着，嘴里念念有词，说有鬼怪要来抢她的孩子，她得把孩子藏起来。就这样，二娘就变得疯疯癫癫了。

　　二娘疯癫后，村里的人她好多都记不大清楚了，但对自己的儿女们却都认得真。谁要是欺负了她的孩子，一旦让她知道，她定会找上门来闹腾，直到自己解了气才肯罢休。没有爹娘管教的孩子就像路边的野草一样疯长。大丫没上过学，长到15岁的时候，就被一个大她十多岁的外地生意人拐跑了，二娘徒步追了四五十里地也没有追上，回家时还迷了路，越跑离家越远，四天三夜没有吃上一口饭，还把自己碰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嘴里却只呼唤着她大丫的名字。后来，二娘被邻村一个熟人发现了，才回了家。

　　二娘的大儿子在家里混不下去，就跟着三舅去省城做生意。渐渐地，生意做成了，有钱了，就在省城买了房，还带了个漂亮媳妇回来看望二娘。老大看二娘每日疯疯癫癫的，就跟媳妇商量着把二娘接到城里住，也方便照顾。媳妇是城里人，嫌弃二娘是个疯婆子，怕带到省城惹人笑话，俩人为此吵了起来。那天晚上，二娘精神出奇得好，她在厨房里给儿子和媳妇做了两碗鸡蛋醪糟汤，送汤的时候听到老二和媳妇的争吵。二娘在屋檐下发了好一会儿呆，等屋里的争吵声小了，才把醪糟汤端进去递给儿子、媳妇。二娘对老大只叮嘱了一句：照顾好你三弟，别让娘不放心。

　　第二天一大早，老大起床后发现二娘不见了，他满村子里找啊找，也没有找到。下午，有人在麦场里的一口废弃的水井旁发现了二娘最喜欢的红丝巾，二娘跳井了！老大跪在井边哭喊着：娘是怕拖累我们才跳了井啊，我对不住娘。

　　安葬了二娘，老大便填了那口井，带上老三回了省城。二娘的家因常年无人居住，渐渐坍塌，变成一片废墟了。

　　每次从二娘家门前经过，我都忍不住瞅上几眼，眼前总会浮现出二娘清秀、单薄的身影，怀里似乎还抱着她的小儿子，那痴痴的眼神里承载着的是对孩子们的款款深情和满满的爱！我始终难以理解的是：二娘身上那是怎样的一种母爱？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疯傻！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自虐！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抛弃生命，只为换取他们一世安宁。可二娘终究忘了留一份爱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