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当年下乡“吃派饭”
2015-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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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成 文/图
人一生会经历很多事情,有的事情可以轻易忘掉,有的事情却让人记忆犹新,一辈子牢记。当年在农民家“吃派饭”就是如此。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在县直机关工作,那时经常有下乡下村的任务。改革开放初期,城里人粮食是吃定量,农村还是落后,农民的生活还是很贫困,只是刚刚解决了温饱。乡村道路交通差,通讯工具差,下村基本都是驻村,时间长短不定。村里也没有饭店食堂,我们下到村里都是“吃派饭”。就是由村里安排派到农民家中吃饭,吃完交上定量粮票和菜金,剩下的由村里给被派的农家一点补贴。
1984年3月,我下到一个叫百岭的小山村,宣传党的农业农村政策。这个村当时是个出名的穷村,村民只在温饱线上。我们住在村小学,吃在旁边一户农家。这家是老两口,每顿桌上都有白米饭和几个新鲜蔬菜,菜是自己菜园里种的,煮得也不错,咸辣可口。老两口吃饭从不上桌,叫他们一起吃,他们都说等会,这下不饿。开始我们也没太在意,有次我吃完饭离开后发现忘了拿包。返回去时发现老两口正在吃饭,碗里是地瓜藤煮地瓜稀饭。当时我愣了站在那里,他们也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就喜欢吃地瓜……”后来我了解到,他们家是因为粮食不够吃,所以尽量让我们吃干饭,吃饱吃好,而自己却吃稀饭。乡村人的心是淳厚的,对来客是热情的,宁可自己不吃,也不让客人吃得差。但此后我却“于心不忍”,再也吃不下去,叫村干部安排到远处一家稍富裕的人家“吃派饭”才完事。
还有一户人家也让我印象很深。那是1985年四五月份,我下到一个叫邓家边的村子,派饭在一户大家庭中。那家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有10多人。第一天吃饭时,主人客气,炒了一碗腊肉放在桌上招待我们。可是我们刚拿起筷子,就看到他们家几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孩子,正端着饭碗倚着门框旁,眼睛贪婪地盯着桌上那碗腊肉,许是多少时日没有尝过肉腥的样子。大人当面瞪眼示意,背后扯着衣服要他们离开,他们都不肯走。我看了笑了笑,把肉碗端过去,孩子们接过你一筷我一筷几下扒在自己碗里,狼吞虎咽地吃下肚去。主人摇头歉疚地说:“真对不起,孩子们不懂事!”可我知道,当时乡村的孩子平日里一年到头难吃到肉,只有过年才沾一点肉味,所以饭桌上的一碗肉对乡村的孩子有着多么大的诱惑啊!
“吃派饭”中我遇到过一件事情,这么多年来让我一直难忘。那是1987年我在园岱村一户农家吃派饭,那天中午,我正吃饭时,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坐在灶台旁哭泣,父亲在呵斥,母亲在劝说,女孩哭声越来越大。我过去一问,原来是老师通知下午交学杂费10元钱,家里没有钱给,所以难过地在哭。我知道当时的10元钱对一户农家来说不是一个小数字,这个村一个劳力每天的工分也还只是五六角钱,家里连买盐的钱都是卖鸡蛋换来的,大人也没办法。我听了心里难过,饭也吃不下。把身上当时的几元钱掏出来说:“这是我几天的饭钱,你们先拿着!”男女主人都连声推辞说:“这哪行,这哪行……”那女孩子接过钱才破涕为笑。
这些事情,让还很年轻的我体会到人世间的酸甜苦辣,以至当时让我每次下乡吃饭都有一种心理负担,不愿去农家吃派饭。可在当时不去农家吃,就没有地方去吃,让人无可奈何。
时光一晃30年就过去了,下乡“吃派饭”现在很多年轻人不懂什么意思,成了那个年代的“专有名词”。已进入老年的我喜欢怀旧,我忘不了工作过的农村,忘不了“吃派饭”的年月,忘不了农家当年的苦日子,更忘不了农民那份淳厚的待客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