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千寻 文/图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从来没有闲过。上山下地，喂鸡喂鸭，缝缝补补，洗洗涮涮，操持着一家大小的三餐。即便忙了一整个白天身心疲惫，到了夜晚当我们都睡了后，她还要在灯下纺线织布，留着给我们姐妹两人做衣服。

　　那时的农村很是贫穷，母亲在父亲病重乃至去世后的多年里操持这个家，把我和妹妹抚养长大，想来是多么艰辛的事。她却从未表达出一丝一毫的埋怨。

　　我们家穷，钱总是不够用，母亲一年四季一件浅灰色的衫子，穿来穿去无非是冬天里面加一件棉袄，春夏里面多了个夹衫，外面罩着的永远是那件灰不拉几的衫子。那时我就在心里发誓，长大后能赚钱了，一定要给母亲买最好看的衣服。

　　我15岁那年，因为看见妈妈一个人操持这个家太苦，我执意不读书，要下来打工赚钱，母亲拗不过我，便顺了我的意，我在工厂第一个月赚了九十块钱。自己偷偷做主给母亲买了一件纯白色的衫子。这件衣服拿给母亲的时候，母亲很是生气，扔了衣服扬起手就照着我的头打下来。巴掌还未落到我头上，我就吓坏用双手捂着头，嘴里一直喊着：“妈妈，妈妈，你那件衣服太破了，一年四季就那么一件，我想给你买件新的。”母亲的手还是落下来了，只是落在我背上的力道减弱了很多，像是被风摧残的柳树有气无力，随之妈妈的哭声响起来，轻微的抽噎变成浓重的哽咽。母亲背过身去，捡起衣服去了堂屋，那件衫子母亲很少看她穿过。妹妹说，妈妈只是偷偷的在镜子前试过。至于为什么很少穿？我不解，一定是母亲不喜欢。直到后来我姨家小妹出生，妈妈远去山东看望，穿了这件白色褂子，抱着妹妹拍了这张照片，才留下了这么一丝印记。

　　日子一点点的好起来了，母亲身上的衣服依然没什么变化，顶多年末时身上添一件替换灰色衫子的深绿外衣。我们只要张罗给母亲买衣服，都会招致她一顿训斥，埋怨我们浪费钱，语气非常的强硬和严厉，吓得我和妹妹再也不敢提这事。

　　几年的光景，我和妹妹都嫁人了，也离开了母亲，生活越发的好了起来，春节的时候，把母亲接来过年时，我和妹妹商量，无论如何也要给母亲买几件好看的衣服，哪怕顶着挨骂也在所不惜。母亲来了后，先是让孩子发动进攻，丈夫和妹夫侧攻，我和妹妹以主力军上阵。谁知事情刚说出来，母亲便一口答应了。出乎我们意料的痛快，我们很奇怪的问母亲：“您怎么不拒绝了，您可是无数次拒绝了我们要给你买衣服的要求的。”母亲说：“今时不同往日了，过去不让你们买，那是日子困难，别在我身上浪费，我穿在后头呢，不着急。如今你们都过得好了，而我也土埋半截、时日不多了，让你们表达表达心意尽尽孝，免得留下遗憾。省的我不在以后，你们如想起没给老母亲买过漂亮衣服会自责。这回你们买什么，我穿什么。当年你给妈买的衣服真是好看，妈是舍不得穿，还害怕穿了，你们知道我喜欢，会更不顾我的阻拦再给我买衣服。家里多穷呀，我这当妈的怎么能穿在前头，我还有两个女儿呢。”母亲说的泪眼朦胧，我和妹妹听得泪流满面。这就是母亲吧，即便到死，心里永远在为儿女打算。

　　这次，母亲自己在大商场里选了红色的中国袄，紫色的对襟雕花衫子，水绿的潮州丝绸衫……我和妹妹幸福的看着母亲在镜子前照来照去，高兴的不得了。

　　母亲老了，我和妹妹开始打扮母亲，穿红戴绿花枝招展的，母亲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多岁，不为什么遗憾不遗憾的，只为我的母亲穿起美丽的衣服真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