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饼神话
2018-08-09
作者:马海霞
来源:劳动午报
我出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小时候的我对餐桌没啥印象,因为那个年代吃饭很少动炒勺。母亲在灶台上将煎饼烤一下,丢给小孩子一根咸萝卜条儿,便由着孩子边吃边玩。有时家里改善生活,母亲会在灶台上烤小干鱼,边烤边给我们讲旧时我们村小个子地主的故事:小个子地主会过日子,虽然家有良田,吃穿不愁,但他平日也不过吃煎饼就小鱼儿,将小干鱼卷在煎饼里,边吃边往下拉,一个煎饼吃完了,小干鱼还没动一口呢。母亲讲这个故事是侧面告诉我们,多咬煎饼少吃鱼。
我小时候的印象里没吃过几顿白馍,馋急眼了便央求母亲:“给俺蒸个白馍吃吧,馋死了。”母亲回:“留着白面盖房子时招待匠人,等新房子盖完了,再给你蒸白馍吃。”
那时我家住在四合院里,小小院子,住了四户人家。母亲为人敏感,在四合院待够了,急于批宅基地盖房子搬离是非之地。
那个年代,盖房子需要亲朋帮忙,不需要支付工钱,但一日三餐得管,当然得备酒备菜备白馍,所以房子还未盖,粮草先得备好。任凭我馋得哈喇子流成河,母亲也舍不得动家里的白面。
一次二哥和邻居小胖打架,二哥动手把小胖打了,父亲知道后,拉着二哥去小胖家道歉。小胖父母不仅原谅了二哥,还递给他一个刚出笼的白馍。二哥捧着回到家中,被父亲夺了过来,一掰两半儿,把大的一块儿给了我。二哥不同意,说白馍是小胖娘给他的,按说应该他自己独吃一个,看我是妹妹,和我平分就不错了。
父亲见二哥如此争食,将二哥手中的小半块儿白馍也夺了过去,又掰了一半儿给了大哥,说,家里按男女分配,你妹妹是半边天,就该吃一半,你和哥哥都是男孩,你俩分另一半。
那天我记得二哥攥着手里的一小块白馍,抹着眼泪走了。二哥比我大三岁,正是控制不住“馋”的时候。
后来新房盖好了,终于可以吃上白馍了,但煎饼还是主食,小麦卖了钱要贴补家用。
那时母亲摊煎饼赶集卖,我和哥哥还要早起来帮工——推磨。我最烦推磨了,围着磨盘像驴一样转圈儿,没完没了,累死个人。母亲出去卖煎饼,一斤煎饼换一斤玉米粒,另外再赚六分钱加工费。
常见乡邻在一起打赌时说,除非煎饼比白馍贵,我才信你……言下之意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儿。
后来生活条件好了,煎饼彻底退出了餐桌,连家家户户都有的磨盘,煎饼鏊子也都撤了,卖的卖,扔的扔。煎饼,家家都吃够了,留着这些工具也只是占地方。
没想到,几十年不吃,煎饼彻底翻身了,身价是白馍的几倍。母亲这辈人对煎饼情有独钟,或许味觉里对煎饼的味道有了记忆,隔段时间不吃便想念此物。每次买煎饼时都喊,太贵了,太贵了。喊完又说,也不贵,现在人工贵,再说摊煎饼是力气活儿,现在的年轻人谁下这个力呀!
如今,餐桌上大鱼大肉吃够了,人们的舌尖又开始“返祖”,吃煎饼吃野菜,但味蕾却是欢喜的。
改革开放四十年,单单餐桌上的变化就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原来认为天方夜谭的事儿如今活生生立在眼前。食物脱离了果腹的最初意义,开始讲究营养价值。小小煎饼的身份巨变,可以窥出劳动价值的提高,劳动人民的地位自然也上升了不少。
□马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