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 愁
2017-04-10
作者:常伟
来源:劳动午报
接娘到城里来的时候,娘用她老掉牙的印花包袱,包了满满一包裹东西。娘说,这些都是她的乡愁。
我和妻都笑了,看到我笑,她却一本正经地说,笑话我农村老太婆不懂,连习主席都说了,不要忘了乡愁,你们可得记着,无论你们走到哪儿,也不能忘了乡下还有个家,咱是从那个村子里走出去的娃。
娘一般是不愿到城里来的。她说,城里的日子她过不习惯。其实做孩子的心里明白,她怕给她的儿女们添麻烦。七十岁的老母亲只来过我城里的小家两回,一是妻子生孩子来照顾月子,二是我受了伤母亲来看我。除了这两回,我已记不清母亲来过。父亲的过世让母亲倍加孤独,她苍老了许多。家大门口的石座上是她每天最想呆的地方,因为有村里老头老太的静坐闲聊,有村里过路者人来人往,尤其是对儿女亲友的期盼,每有车来,总会让她期待不已。
可娘病了,病得厉害,她得上了气管炎,夜夜憋喘得睡不着觉,村里的乡医把吊瓶挂进了我的家里,仍不见效。可娘还是不肯打电话告诉我们。直到有一天实在撑不住了,才让大妹送进了乡里的医院。她实在没有了独自与疾病斗争的勇气,才同意接她到城里过上一段时日。
冬晴的暖日,妻子带娘去逛街,我却看着娘的印花包袱发呆。我手颤心虚地打开母亲的包裹,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服,还有一本书,那是娘藏了近五十年红塑料皮的《毛主席语录》,颜色早已暗淡,塑料皮早已破碎裂开,母亲用胶布贴得很规矩。里面的章页早已发黄,我好奇地拿起它,却掉出一支粗笨的老式钢笔。铜卡儿早已发绿,笔尖早已磨秃,我知道这是父亲生前用过的笔,据说他上学时就用它。还有一张发黄的照片,那是父亲上中学时到北京在天安门前穿着学生装照的一张黑白照。他上衣的左上兜里就别着这支粗头黑钢笔。再有就是几张粮票。母亲曾对我说过,你们小的时候,不知那日子有多么难,为了生活,父亲被奶奶逼着辞去了农办教师,去火车站上拉黄沙,尽管父亲一生坎坷,可他从来没在我们面前抱怨过他的母亲。
看着母亲的“乡愁”,我的心脏痛得发抖,眼里早已填满了酸涩。我的乡愁在哪儿?夜间,我梦见了家里那顶满繁花的梧桐树下袅袅升起的雨烟,发着亘久的郁郁的香,我踮脚站在又高又大的土锅台旁,伸出又脏又瘦的小手去跟妹妹抢那个冒着蒸汽的土豆。
□常伟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