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婆婆
2016-12-09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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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早生 文/图
村子河口边上有棵高大的老柿树，夏天时候，老柿树枝繁叶茂，浓荫蔽日，一片清荫正好落在河口，使得洗衣洗菜的人免于烈日的烤晒。老柿树的主人是位老寡妇，我们都称呼她做柿婆婆。我懂事的时候，柿婆婆就已经很老了，据说有八十好几了。
柿婆婆一个人住在一间老旧的黄泥土屋里，屋子外墙在风雨的侵蚀下，失去了原来的颜色，变成了暗褐色。门楣上钉了一块白底红字的牌子，写着“光荣烈属”几个字，字迹已经模糊了。
柿婆婆喜欢小孩子，她的孙子荣荣和我一样大，跟我玩得好。许多时候，她一个人坐在门前晒日头，见我们经过她门前，就会用她那老哑的嗓子喊着我们：荣荣哟，早早哟，过来，婆婆给你果子吃。我和荣荣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了。柿婆婆拄着根棍儿领着我们进了她的暗旧的屋子。柿婆婆打开一个柜面上油漆脱落成斑驳一片的红漆柜子，从里面抱出一个小瓦罐，然后伸进手去抓了两把柿子干给我们，说：蛮甜的，好吃着呢。我和荣荣嘴里叼了两块柿干，逃离了屋子。
每年初冬，柿子叶开始变黄脱落，金灿灿的大柿子挂满了一树。柿婆婆请几个手脚灵活的后生帮她摘柿子。我和荣荣帮着在树下捡落在地上的柿子。老柿树结的果子真多，每次足足能装下七八大箩筐。柿子摘回家后，柿婆婆给每个后生装满一篮子，让提回去。后生们都不接，平常时候谁家孩子没吃过柿婆婆的柿子呢。但让不过柿婆婆，最后只好领了老人家的意。
天气晴好的时候，柿婆婆就坐在日头下，面前摆块水缸盖，把柿子一个一个去皮后剖成四瓣，晾在门前晒架上的晒席上。日晒夜露，柿子上了霜就能吃了，
柿婆婆年轻的时候，一个人挑个担子去镇上卖柿子，担子里有柿子干，柿坨子，也有生脆的沤柿子。一年卖下来，油盐布线钱就有了。柿婆婆靠这棵柿子树拉扯大了一儿两女。柿婆婆不能走动的时候，就由荣荣的爹接了担子，挑到镇上卖，卖的钱还给柿婆婆。荣荣爹在村里人面前总是说，老太婆啊，一个人过了一辈子，叫她搬过来一起吃，倒不愿意，说柿子树还在，我就能一个人过下去，真拿她没法。
柿婆婆还真是守着她的柿子树过完了一生。好像是在我上大学时候的一个秋天，柿婆婆在她的黑暗的屋子里安静地睡过去了。人们这时才发现，河口的柿子树，冷冷清清地只挂了几个柿子，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事。
后来听说，柿婆婆的丈夫是上了抗日战场。我们那个山村，每户人家几乎都有从军的男丁。他们离了妻儿、父母，走上战场，大部分是经年杳无音信，一去不返，最大的可能是尸寒荒野。这样的家庭最后得到上面颁发的一个“光荣烈属”的牌子，算是对远去的人和未亡人的告慰。但许多妇女还是痴心地守候着，希望有一天那个模糊的面孔突然就出现在了门前。
老柿树在柿婆婆走后，结的果一年少比一年，叶子也是稀稀拉拉的，最后终于枯死了，荣荣爹把它锯倒当柴烧了。
